第二十七章 仓猝的一天 弃暗投明
1948年9月12日，东北野战军发起了声势浩大的辽沈战役。蒋介石严令国民党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第一兵团郑司令官率其嫡系新编第七十军和第600军共6个师固守吉春，吸引更多解放军以策应国民党军南线的作战。
辽沈战役开始后，东北野战军根据****军委和毛**的战略部署，采取“军事围困、经济封锁、政治瓦解”三位一体的战略方针，对吉春守军展开强大的政治攻势。
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吉春城四周的喊话声此起彼伏。白天还有军官监督，可是到了夜晚、特别是后半夜，声音听得清清楚楚，解放军官兵通过用自制的土喇叭“老乡”、“兄弟”“弟兄们！”彻夜的呼喊，甚至指名道姓地喊着某位军官或某位士兵的名字：
“你们为谁卖命，死了又为谁？”
“出城来吧，解放军发路费让你们回家！”
“为什么滇军部队和嫡系部队的生活待遇是两个样子？”
“我们这里的肉包子管够！”
……
不断有国民党军官兵悄悄跑到解放军的前沿阵地上来，其中第六十军跑过来的最多，开始是零星的官兵，后来发展到集体投诚，跑过来的整班有五十多个，整排有十几个，整连就有三个。
有的军官家属和孩子也跟随饥民跑了出来，解放军官兵很好地安顿了他们，给吃给喝、还让他们带着食品回城去。
此时吉春国民党守城部队陷入极端困境中：打不赢，逃不掉，守不住。
部队军心极度涣散，有的想突围逃命，有的想负隅顽抗，有的想弃暗投明。在这种情况下，600军中上层更是动作频频，每天反馈到任道远手里的情报越来越明晰，对部属的情报工作任道远以静制动：不压制、不鼓励、不上报。
10月上旬开始600军与解放军的互动更加频繁，保密局和稽查处的人在给任道远汇报情况时已经显得很紧张不安了，任道远每每这时总是气定神闲的跟他们聊天缓解他们的情绪，给人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错觉，所以保密局和稽查处一切都还稳定。
鹰口被围的消息在吉春被严格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任道远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鹰口被围的消息传播开的话必定是军心涣散、乱成一团，因为即便是普通士兵也能想到一旦鹰口失陷，吉春将成为国民党军的死地，鹰口也有坚城可依、守军更是有十五万之众，吉春才10万守军，所以鹰口一旦失守解放军回师吉春那将是国民党守军的噩梦。
这时候蒋介石又一改初衷严令郑司令帅第A兵团克日突围，当天下午又派飞机到吉春上空空投亲笔手令，手令一共三份，给郑司令的手令措辞极为严厉，甚至将吉春守军突围至沈扬上升到涉及“党国存亡”的高度；给第七十军黎军长和600军曾军长的手令措辞语重心长，委婉劝二人同心协力率军突围。
吉春城内三巨头情况各异一时拿不定主意，郑司令对率领第A兵团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在旷野中逃奔到几百公里外的沈扬没有一点儿信心；第七十军黎军长病重，手下几个师长意见相左无法统一，临时负责的吴师长是个留美的学院派将领，军事素养、指挥能力、个人威望都没有问题，但是跟郑司令一样在反复模拟推演之后认为第A兵团必然消亡于南下逃跑的路上，所以也在左右徘徊；600军曾军长已经在准备起义自然也不会赞成立即突围。
这天晚上八点多罗耀宗突然回到稽查处找任道远来了，
‘处座！忙什么呢？’罗耀宗进门后掏出香烟递给任道远一支，就着任道远桌上的蜡烛点燃香烟后坐到他对面。
“没什么，你又发现什么了么？”任道远说道，前一段时间罗耀宗汇报的中下级军官言论比较多，以为他又有什么重要情报要私下汇报，不然他怎么会在晚饭后来找自己呢。
“共军包围鹰口了！”罗耀宗压低声音说道，虽然知道不会有人偷听还是下意思的左右环看了一下。
“消息确凿？”这个消息让表面淡然的任道远也大吃一惊。
“千真万确！我哥哥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告诉我的。”虽然早就过了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惊恐，现在罗耀宗仍然感到紧张害怕。
“怪不得前天警备司令部用军备征用的名义把全城收音机的电子管都给没收了。”任道远一边吸烟一边在考虑这个消息会带来什么新的变化，消息的准确性应该没有问题，罗耀宗的哥哥是个团参谋长，他的消息肯定来自他的上级，那么他们现在散播这个消息就会让600军中下层产生恐惧，这样容易统一思想、有利于起义的筹备。因为两军隔阂积怨颇深消息也不怕传到第七十军那边。
“这样虽然瞒得了一时，可是共军一旦兵临城下岂不是更糟糕？”罗耀宗忧心道。
“他们这是准备要突围了，被迫突围跟主动突围对士气的影响绝对不一样，只是为什么没有一点要行动的动静呢？”任道远说道，他认为利用突围的时候，趁着两军分路行军的时机与第七十军分道扬镳对600军来说是起义最好的机会。
“在城里还能抱成一团，一旦出城后还能一致行动么？士兵这一段时间营养不良、有的腿都浮肿了，跑得过共军么？况且共军还是以逸待劳，十万人的大部队出动也不可能有什么突然性。”罗耀宗近乎绝望的说道。
“这些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任道远递给罗耀宗一支烟，现在还不到跟他摊牌的时候，所以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我们做不了时势英雄、但是也不要做挡車螳螂！”
10月16日凌晨邓明祥突然闯到任道远的办公室，惊恐的把躺在沙发上睡觉的任道远摇醒。
“处座！醒醒！处座！”邓明祥很少这样慌乱过。
“怎么了？”任道远坐起来问道。
“昨天深夜军部连夜架设了一条通往城外的专用电话线！”邓明祥急忙说道。
“你监听了？”任道远一边思索一边问道。
“没有！专线沿途有卫兵看守。”邓明祥说道。
“会不会是给城外285师的专线电话？”任道远想转移邓明祥的视线。
“不会的，我派人偷偷跟着出城看了，专线一直往西北方向架设，后来他们没敢再跟上去看，因为。。。因为离共军的封锁线太近了，他们就赶紧回来报告了，我这不是马上就来找您了么。”邓明祥边在桌子上摊开一张吉春城防图，边指着图纸上的方位说道。
“你怎么看？”任道远知道邓明祥的想法，故意反问道。
“专线会不会是直接通向共军那边的？”邓明祥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这种可能性。”任道远抽出支烟点上一边慢慢说着，一边思索着怎么跟邓明祥谈，一时没想好干脆把皮球踢给他：“你觉得如果是通向解放军那边的话，会是什么原因？”
“最大的可能性是600军要哗变、投降共军！”邓明祥说道，如果能阻止600军哗变投敌可是一件大功劳，邓明祥当初跟田行臻到600军来也有等他升迁调走时推荐自己坐到那个位置的想法，任道远的到来让他恨透了不辞而别的田行臻，所以这次发现600军架设通往解放军那边的专用电话线后虽然很害怕、但是更兴奋，所以马上报告给任道远希望他立即上报或直接采取行动，稽查处行动大队加上宪兵队的力量足以先控制住600军军师两级的主官，群龙无首再有警备司令部和第七十军协助，把600军的起义扼杀在摇篮里的可能性很高，所以邓明祥现在很激动。
“万一不是呢？万一是诈降之计借机突围呢？”任道远先给他泼一瓢凉水让他冷静下来，任道远以前就认识他，知道他对荣华富贵、升官发财那一套很感兴趣，这时只看到立功的机会没想到两军火并的可能性，怕他狗急跳墙直接找警备司令部汇报，因为稽查处电讯股就设在情报科，理论上他有跟任何人联系的渠道，先稳住他、任道远想到：“600军很抱团万一我们搞错了引起两军火并就麻烦了，以前几次突围都是损兵折将，所以诈降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突然共军会相信么？600军以前可是有过整建制投共先例的。”邓明祥不甘心的说到。
“情况不同所以才要慎重！这样，你那边继续监视，同时让你的手下、你认为可靠的人集结起来待命，先不要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儿，一切等命令行事。”任道远看出邓明祥掩饰不住的兴奋，只能用邓明祥不会起疑的方式先稳住他。
“好！我这就去安排。”邓明祥说完急匆匆就走了出去。
邓明祥走后任道远在屋子里踱步，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做才能把可能出现的各种阻力清除掉，光靠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任道远决定跟罗耀宗摊牌，毕竟他本身就是滇军老人跟600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有可能接受600军起义的决定。
去找罗耀宗的人快十点才把他找回来，昨天他的一个老乡给儿子庆生他喝多了。
“见到邓明祥了么？”罗耀宗坐下后任道远问道。
“刚才进门的时候碰到他了，急匆匆的不知道在做啥子。”罗耀宗说道。
“党国跟600军你选哪个？”任道远一上来就开始给罗耀宗施压，他没有太多时间来沟通、解释，必须尽快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否则就一个邓明祥他都很难应付。
“这。。。。。。”罗耀宗怕任道远在试探他，但是说假话对方未必相信所以他干脆耍起无赖来了，站起来立正、挺身说道：“我唯处座马首是瞻！”
“现在情况紧急，你就别假模假式的了。”任道远也不生气直接说道。
“您知道我兄嫂和亲戚都在600军里面，党国对我们怎么样您也不是不知道，当初抗战胜利说是让我们去越南河内受降，我们当时很骄傲、很高兴。结果呢？到那里后就把我们整编成一个军，直接用美国军舰运到葫芦岛，其实就是想骗我们来东北打内战！”罗耀宗越说越生气，也不管任道远保密局的身份了。
“如果有人要破坏600军的行动，你怎么办？”现在也不知道起义准备到什么程度了，所以任道远只能这么含糊的说道。
“跟龟儿子拼命！”罗耀宗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好！你回去跟行动队信得过的人交代一下，今天都不要外出了，随时待命。”任道远决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让罗耀宗去把邓明祥和他的人解除武装、控制起来，行动队的人数和军事素养可比情报科强太多了。
“放心吧，行动队的队员都跟我一样是滇人。”罗耀宗笃定的说道。
“那你就去安排吧，记住一定要保密！”任道远严肃的说道。
“是！”看到任道远难得的严肃面孔罗耀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正、敬礼然后庄重的说道。
“滴铃铃、滴铃铃。。。”罗耀宗走后没多久外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我是任道远。”任道远收回思绪拿起电话说道。
“处座！我是傅秋林！有个600军叫徐梓墨的团副到保密局找魏站长，听说现在是您代理站长又非要见您。”傅秋林在电话里说道。
“600军的？为什么不来稽查处找我？”任道远有点不好的感觉，他对徐梓墨还是很了解的知道他对国民党很忠心。
“他死活不愿去，坚持说他有紧急军情必须面见您当面说。”傅秋林无奈的说道。
“好吧，你让他等会儿，我晚一点过去。”任道远先来了一个缓兵之计，他要先知道徐梓墨到底要说什么想好应对之策。
“是！”傅秋林那边先挂断了电话。
“行动队么？罗队长在不在？”任道远用内线电话打给行动队。
“在，您稍候！罗队长。。。处座找您。。。。。。处座！有何吩咐？”
“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是！”
“你认识82团的人吗？”任道远一见到罗耀宗就问道。
“他们团参谋长跟我哥是把兄弟。”罗耀宗不知道任道远什么意思但还是说出认识的最高官职的人。
“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今天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行动？”任道远指着内线电话说道，时间紧迫也顾不得保密了。
“好的。。。喂！帮我接82团我找钱参谋长，谢谢！。。。。喂？钱参谋长么？我是罗耀宗呀。。。有个事儿想跟您打听一下。。。对。。。。就是你们团呢今天有没有什么特殊行动。。。对对对。。。没有啊？。。。。。哦哦哦，明白了，谢谢！谢谢！”罗耀宗挂掉电话后看着任道远说道：“没啥子特殊行动，就是师里命令他们团天黑后跟在街垒那边的部队换防。”
“好！你先回去，这件事也不要告诉别人。”任道远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两盒烟塞给他：“随时等我命令！”
“是！”
罗耀宗走后任道远点燃一支烟坐在沙发上想徐梓墨想报告的是不是这件事，如果是这件事，那又有何问题值得他跑到保密局告发，夜间换防在600军是很少发生的，毕竟吉春早就没有电力供应了，晚上黑灯瞎火的双方都不方便，可就凭这一点也说明不了什么。
街垒就是两军对峙的那条新建在防区中间的掩体，任道远想不出这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吸完一支烟任道远也没有捋出头绪他决定先去保密局看看，听他怎么说再想对策。
在桌上取打火机的时候他才留意到邓明祥忘记带走的城防图，好久不打仗地图已经远离任道远的工作和生活了，他刚才都没有想起来看看地图，又点燃支烟任道远把地图拉过来仔细观察那条叫街垒的分界线，分界线很长，任道远在游击队的时候也很喜欢看地图，因为地形熟的话死路变通途，一次忠义救国军的一个**带领鬼子偷袭也是靠着对地形的熟悉他才躲过去。
一边看一边心里默算，突然任道远长出一口气，问题被发现了：街垒虽然很长，但是如果仅仅是警戒的话两个连就足够了，任道远记得现在负责警戒街垒的就是81团一个营！
今天晚上突然增兵到一个团只能说明今天晚上有重要事情要发生！
